八路军一二九师与美军观察组的合作 是世界反法西斯战线的典范

邓小平热情接待恵德赛，竟日长谈

1944年7月，“美军中缅印战区驻延安观察组”（简称美军观察组或观察组）飞跃崇山峻岭，来到延安。他们的使命，是了解共产党军队的作战情况，搜集共产党军队获取的对日军的作战情报，协助延安和抗日根据地建立气象站，为美国空军提供可靠的气象信息，协调八路军和新四军对迫降在日军占领区的美军飞行员进行援救，评估共产党对抗日战争所能作出的贡献，探索与中共进行军事合作的可能性等。

八路军一二九师接到八路军关于美军观察组将向太行军区派驻观察小组和积极配合该组任务的通知后，立即做了各项准备工作。

美军驻延安的观察组，于1944年冬派惠德赛（Whittlesey，又译惠德塞，）作为观察员到一二九师参观和了解情况。他虽然是上尉（Cahtam）军衔，但却有着参加过第一次世界大战的老资格。

当年，太行军区根据中央的指示，设立了一个情报联络处，专门负责同盟军联系。主任是李棣华，还有黄宇田（后任情报处处长），共两个人。同时，太行军区还设有一个情报处，梁军担任处长。

情报联络处成立后的第一个任务是接待惠德赛。周恩来派李绍唐（中共党员）陪同惠德赛，并亲笔写了介绍信。

一二九师参谋长兼太行军区司令员李达将军派李棣华到迎接恵德赛。李棣华奉命来到第一分区司令部驻地——赞皇县的槐疙瘩村，向分区司令员秦基伟转达了李达的指示。李棣华和秦基伟是从槐疙瘩村步行到黄北坪村，接到了惠德赛一行。秦基伟派了一个警卫排，护送李棣华、恵德赛一行到麻田八路军前方总部，会见中共北方分局书记、一二九师政委邓小平（师长刘伯承此时在延安）。在麻田，他们正巧碰见被太行军区营救的美军B-29远程轰炸机机组的飞行员们。他们是由一二九师生产部部长张克威陪同，前一两天从赤岸村过来的。

邓小平非常热情地接待了他们，请他们一起吃饭，还开了一个欢迎晚会。举行宴会和欢迎晚会的地点，在麻田的小礼堂。张际春、杨立三也参加了宴会。笔者估计，恵德赛和美军飞行员在麻田的时间，大致是1945年元旦前后，所以宴会和晚会都比较隆重，文工团和总部的姑娘们还陪同他们跳舞。

在麻田，小平同志和惠德赛谈了整整一天，李棣华担任翻译。小平指着挂在墙上的地图，向他介绍中国的抗战形势和八路军一二九师开辟的晋冀鲁豫抗日根据地的概况。

李棣华对笔者说：可惜的是，这段谈话当时没有留下文字记录，内容都不记得了。惠德赛不到四十岁，给我的印象是很有远见，也很有头脑。小平问他是从什么地方飞过来的？他说，是从巴基斯坦飞过来的，飞越喜马拉雅山时是很危险的，我们从飞机上看到了西藏。我认为西藏具有重要的战略地位。他问邓小平：西藏有没有你们的工作？小平说：据我了解，现在还没有。小平同志还叮嘱我说：我们同美国搞合作，现在刚刚开始，你们要研究如何搞好同盟军的情报联络工作。

李达向美军观察组介绍太行军区

情况，约定向他们提供日军情报

恵德赛一行，于1945年1月初从麻田来到一二九师师部驻地——涉县赤岸村。李达将军热情接待了恵德赛上尉，从1945年1月7日到9日，同他谈了三次，详细介绍了太行军区的情况。

惠德赛听了介绍，对太行军区的情报工作大为赞赏，便和李达商谈了与盟国交换情报的问题。李达应他的请求，介绍了日、伪军在军事设施、编制、装备、特务活动、内部情绪、士兵素质及兵团异动情形。惠德赛说：“你们的情报搞得很好。但是，有些盟国人士曾批评你们过去对盟国供给情报不够。”

李达说：“这个问题，是中国的政治问题。过去，我们被国民党封锁，解放区内部的一切情况，外间都不知道。如果观察组不到延安，我们也没法供给情报。因为我们即使准备好了，也送不出去。”

惠德赛：“我的意见是，美国的军事当局应该派专人来解放区内共同搞情报、侦察工作，与八路军合作。我到这儿以后，看到许多图表，觉得都很好，这对于盟国海空军作战非常宝贵。这些图表如果能送到延安就更好了。因为观察组在那里，有专人进行研究。你们的侦察工作太好了！敌人的秘密，对于你们都不是秘密。一直到现在，我觉得旁的几个地区，还没有你们这样精致的、详细的侦察工作。他们虽然也有材料，但没有你们这样好。我回去以后，一定作为一个很紧急的报告和请求，叫上级派人来和你们取得情报联络。如果上级知道你们有这些宝贵材料，也一定会很快派人和你们合作的。希望你们以后继续这样做。美国人如果知道你们是这样，一定很惊讶！你们的图表，我希望要一两份，好让美国政府和军队相信你们的侦察工作是如何的有成绩。”

李达说：“我们这里刚刚接到延安的指示，说你们已经到了，所以很简单地准备了这点东西，不值得你那样称赞。惠德赛先生到了这里，看到这些东西感到惊奇，也说明国民党封锁的严重。以后希望从情报联络上做起，使我们相互间合作更好。惠德赛先生需要什么，我们可以帮忙。这些图表本来是准备送延安的。”

惠德赛：“送到延安，观察组也一定能够见着的，那我就不必再麻烦你们给我绘制了。”

恵德赛同李达交谈后，便到太行军区参观和了解情况。当他们来到第二分区时，突然遭遇日军飞机的轰炸和扫射，恵德赛和李绍唐都不幸中弹牺牲。

李达派张克威到二分区处理善后事宜。张克威按照这美军的礼节，用白布把恵德赛的遗体裹好。惠德赛的遗物，包括笔记本，张克威带送到了太行军区司令部；遗体运到了长宁飞机场，停放在村边的文昌庙里。李棣华专程赶来向恵德赛做最后的告别。延安的观察组派飞机把遗体和遗物运回了延安。延安举行了隆重的追悼活动，并将观察组用过的食堂，命名为“恵德赛纪念堂”，八路军总司令朱德为纪念堂题写了匾额。1946年3月4日，美国五星上将马歇尔飞抵延安，特意看望了留守的美军观察组成员，并在恵德赛纪念厅前脱帽敬礼。新中国建立后，恵德赛的夫人曾作为参观团的成员来华访问。至于她是否专程到过恵德赛的牺牲地，就不得而知了。

情报处密切配合美军观察组

观察组向太行军区赠送电台

延安美军观察组派驻一二九师的观察小组，成员先后有戴丁（Dadian）中尉、霍克（Hauwke）和译电员惠特上士（后由一名少校接替）。报务员是周恩来副主席从延安枣园派来的，姓名不详。

李达在赤岸东南为美军观察小组找了一所宽敞的独院：北面两间：南屋较大，作为餐厅；西屋放置电台。警卫连把房子粉刷一新，搬来了办公用具和生活用品，帮助架设天线；太行军区情报联络处主任李棣华和黄宇田陪同观察组，住北屋。

观察小组使用的电台，是手摇发电的，由警卫连帮他们摇。

戴丁向李达介绍了在太行山设立观察小组的原因：美军的B-29轰炸机从西南起飞，到日本领土上空侦查或轰炸，经过八路军抗日根据地的上空，是相对安全的；如经过日占区，危险性就很大。所以，美军就要在八路军的根据地设立观察组，观察气候、地面情况，开辟新的航线。因此，希望一二九师提供气象资料、飞机遇险时的迫降地点，协助营救失事的飞机和飞行员，提供有关日军的情报。

于是，李达指示太行军区情报处处长梁军负责向观察组提供日军动态、气象资料和轰炸目标的情报，如日军的军火库位置等。此后，梁军和一位姓哈的情报参谋经常来到这所独院，向观察组提供上述情报，经李棣华合和黄宇田译成英文后，再由戴丁和霍克把这些情报及时用电台给延安的观察组发报。戴丁最感兴趣的是轰炸日军的目标，没有此类情报，都记得特别详细。观察组有一个专门存放电报密码的小箱子，遇到紧急情况可以自动焚毁。戴丁把这个密码箱随时带在身边，外出时自己背着。

因为太行军区提供的资料很多，观察组忙不过来，机要科科长林桂森就派了两名报务员去帮忙。其中一位叫陈大义（解放后任军委通信兵副参谋长）。观察小组对他们很信任，放心地教他们学习操作机器，收发电报。

据说，八路军总部曾向美军观察组提供了有关日军的重要情报120多份。这其中就有一部分是一二九师提供的。这种情报工作的合作，可以说是中美联合抗日的范例。

一二九师的领导人把观察组视同盟友，非常尊重，除了经常看望，解决他们所提要求之外，还请戴丁出席参议会，介绍世界反法西斯战争的形势。在赤岸村边召开根据地群众大会时，也请戴丁出席并作演讲。每逢重大节日，部队召开晚会、联欢会，也请观察组参加。

观察组的伙食，李达交代按师首长的待遇——小灶，并从给首长做小灶的炊事员中抽出一名技术较好的，专门为观察小组做饭。此外，还给他们派来一个勤务员，照顾起居。

逢年过节，师部都要款待这些盟国朋友。那时，一二九师设有生产部，部长张克威原是流落在美国的华工，依靠自学考上大学，专攻畜牧，并加入了美国共产党。他领导的农场，从美国引进了乳牛、软卜莱羊、美利奴羊、来亨鸡，以及西红柿和金皇后玉米等优良品种。张克威还托人搭乘便机，到西安买回黄油和做面包用的高筋面粉，自己做面包、饼干、奶粉等等。这样，观察小组就能经常吃上张克威亲手制作的正宗西餐了。

张克威做好西餐之后，李达让司令部各部门的头头们去看看西餐是什么样子，并说：这是叫你们看的，可不是叫你们吃的。

当时，司令部人员，包括刘伯承、邓小平，吃的是小米、窝窝头、糠饼子。缴获了日军的大米、洋面和罐头，就送给观察小组。观察组没想到山沟里的八路军对他们这样关照，非常感激。

太行军区副政委兼政治部主任黄镇，也在驻地王堡村热情招待观察小组，还由政治部的“先锋”剧社为他们演出精彩节目。著名演员赵子岳，就是剧社的领导人兼演员。

30多年后，黄镇出任中国驻美联络处主任时，戴丁等还专程到使馆看望，对当年的热情款待表示感谢。

美军观察小组在一二九师驻了不到一年，于1945年6月后撤走，其原因是美国转而采取了“扶蒋”政策。尽管如此，由于观察小组对一二九师的热情关照和情报工作的密切配合，非常感动，临走时，把8部美式收发报机和其他器材，连罐头在内，都留给了一二九师。

这种电台功率大，灵敏度很高，在当年是最先进的。国民党想不到八路军也会有这种先进的电台，以为他们发送的电报，土八路是收不到的，所以毫无戒备，有时甚至使用明码电报。所以，刘邓大军的机要室依靠这8部电台截获了国民党的大量机密电报，从而对国民党军队的一举一动，都了如指掌；刘邓李还将截获的许多重要电报呈送了中共中央。这8部电台，对中国人民的解放战争，作出了巨大贡献。

对李达尊重和热情款待美军观察组，当年有许多人是很不理解的，说：“对美国佬不需要这么热情！”但李达却笑而不答。直到美军留下的电台在解放战争中发挥了重要作用，他们才不得不钦佩李达的深谋远虑。

营救美军飞行员，修建长宁飞机场

为了及时营救在日军占领区迫降的美军飞行员，李达将军指示司令部编印了汉英对照会话小册子，只有巴掌大小，便于携带。美军飞行员也随身携带英汉对照的会话小册子。有了两种小册子，双方沟通起来是很快的。因为如果营救不及时，附近的日军很快就会赶来，搜捕美军飞行员。

在一二九师开辟的晋冀鲁豫抗日根据地，军民先后营救了大约40多名飞行员。太行军区，是美军飞行员的集结地。在山东、河南、太岳等地的美军飞行员被我军民救护后，都集中到这儿来。如有一名上校是从山东菏泽一带营救的。有一次，一名美军飞行员牺牲了。李达司令员指示李棣华，用担架把尸体抬到赤岸村，霍克护送到附近的山上，下埋葬时，按美军军礼，向牺牲者鸣枪致敬，还立了碑。后来，观察组派飞机把遗体运走了。

营救美军飞行员最多的一次，是1944冬季。一架B-29远程轰炸机在轰炸日军“满铁”返回途中，被日军“零”式战斗机截击，引擎被击中。B-29飞至太行军区第四分区境内平顺县，机组全体飞行员跳伞，降落在榔树园村附近。四分区及时组织民兵营救。李达接到四分区报告后，派司令部何雨浓率领一个骑兵排，带上汉英会话小册子，把9名飞行员全部接到太行军区司令部。李达、黄镇（太行军区副政委兼政治部主任）等热情款待他们。由张克威亲手为他们制作美式西餐。他们最爱喝张克威酿制的西红柿酒，有几个喝得酩酊大醉，说：我们不知道你们还有一个秘密机场，如果知道，我们就可以在这儿迫降了。

李达告诉他们说：那儿不是机场，而是一片开阔地。

于是，飞行员们建议在开阔地上修建一座飞机场。此后，由他们做指导，769团在当地民众的帮助下，在黎城长宁（凝）村附近的一片开阔地上，修建了一座飞机场。当年，全国有九个抗日根据地，修建了临时飞机场的，只有太行军区。

李达将军与美军飞行员合影。后排右首戴眼镜者为太行军区情报联络处主任李棣华。

这座机场，在抗战后期和解放战争初期，发挥了巨大的作用。美军观察组把这座机场作为到延安航线中的一个空港。以前，从太行到延安的人员，要以一个团左右的兵力护送，徒步跋涉一个月左右，还要穿过几道日军的封锁线。机场建成后，许多赴延安参加“七大”的代表，如刘少奇、邓小平、陈赓、滕代远、张际春等领导同志，就是从这里搭乘观察组的飞机往返延安的。刘伯承、邓小平、陈毅、聂荣臻等领导同志，也是搭乘飞机返回太行山的。

刘伯承、邓小平及时返回太行山，亲自指挥上党战役，对取得战役的胜利，有了充分的保障。

一二九师的同志去延安开会、运物资、送文件，也都是从这里搭乘观察组的飞机。李达还请观察组的飞机给毛泽东等中央领导同志捎去了太行山种的苹果。更为重要的，是李达派机要处的周参谋，背着一二九师抗战时期的机要档案，搭乘飞机，安全地送至延安，交到叶剑英手中。

美军观察组的飞行员们，虽然不知道搭乘飞机的领导人员的具体姓名，但十分清楚他们都是中共的高级将领。刘少奇、刘帅、陈帅、聂帅等从延安搭乘飞机返回太行时，因为人多，派了两架飞机。朱瑞、张鼎丞、黄华等到延安机场送行。飞机在太行山机场降落后，机长对前来迎接的李棣华说：“我们给你们送来两架飞机的将军。”

1979年，邓小平到美国访问时，被太行军区军民营救的飞行员中，有几名闻讯特地赶来拜望邓小平，对当年的营救再次表示感谢。

中美两国军民在反法西斯战争中建立的友谊，永世长存！

附件：

1985年夏，笔者（后左）与中央军委顾问李达上将（前中）、原第二野战军机要室主任林桂森（前右二）、情报处副处长魏锦国（后右）在京西宾馆合影

笔者曾于1979年参加军委《刘伯承传》编写组，后又协助中央军委顾问李达上将撰写刘邓大军回忆录。其间，多次聆听刘邓大军机要室主任林桂森、情报处处长柴军武（解放后改名柴成文，任国防部外事局局长）和副处长魏锦国（后任空军情报部副部长、空军后勤部副政委）等谈及情报工作；也访问了当年接待恵德赛上尉和美军观察组的太行军区情报联络处主任李棣华（后任北京外国语学院副院长）。这几位情报工作负责人均已作古。因之，笔者有责任将刘邓大军在抗日战争中与美军观察组密切合作，共同打击日本侵略者的光辉事迹披露于世。

（责任编辑：韩玉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