窑洞作坊里的油墨传奇
1935年,太行山腹地的演礼北任村岭后庄的土窑里,张中兴挽起粗布袖口,将最后一勺松烟粉倒入陶缸,岳父马永顺握着竹棍搅动明胶熬制的胶液,琥珀色的浆汁里浮沉着几粒野山桃核磨成的香料。这对翁婿用石磨碾出松烟的细腻,用瓦罐煨出油脂的透亮,调制出红如柿子汁、绿似山茶叶、黑若老松皮的油墨——光华油墨厂的木牌,就在窑洞外那株老槐树下悄悄挂起。
好景不长。1938年日军铁蹄踏入阳城,炮弹在河谷炸出丈高的水柱。张中兴背着装有油墨配方的油纸包,马永顺挑着装有石磨零件的竹筐,在月夜里沿着羊肠小道迁徙。当他们在西岭后耶稣庄找到新的窑洞时,窗台上的瓦罐里还凝着半块没用完的松香,那是他们藏在山神庙供桌下的火种。
油墨香里的战地之声
在沁水县郑庄镇石室村,青石板路被晨露洗得发亮,村口的老槐树树上挂着一块褪色的木牌:新华日报太岳分销处。窑洞编辑部里,李编辑举着蘸满光华墨的毛笔,在土纸上写下太行儿女齐抗战的标题,墨汁渗进纸纹却不晕染,像极了战士枪管里刚擦过油的膛线。
每当油墨罐见了底,交通员老赵就会戴着缀满草屑的草帽,挑着两只看似装着山药蛋的竹篓出发。篓底夹层里的粗陶罐,盛着新鲜调制的油墨,在崎岖山路上随着他的脚步轻轻晃荡。当油墨刷过石印机的滚筒,《新华日报》的铅字便带着松烟的清苦、明胶的微腥,在土纸上开出黑色的花。那些印着粉碎敌寇扫荡减租减息惠民生的报纸,被卷成筒塞进老乡的干粮袋,藏在挑夫的柴担里,甚至贴在日军据点附近的断墙上——油墨的香气里,藏着比枪炮更锋利的武器。
群英会上的荣耀时刻
1945年1月18日,士敏县(今沁水县)郑庄石室村的晒谷场上,红旗在山风中猎猎作响。晋冀鲁豫边区政府太岳行署群英会的主席台上,马永顺的粗布裤脚还沾着窑洞外的黄土,张中兴的指甲缝里嵌着未洗净的墨渍。当太岳区行署主任牛佩琮将烫金的制油墨能手奖状递到他们手中时,台下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这对翁婿不知道,他们调制的油墨曾印出《论持久战》的太岳版单行本,曾让保卫黄河的歌词爬上墙头,更曾为前线战士传递过今夜突袭鬼子据点的密令。
二十块大洋被裹在红布里,马永顺转手就买了两头骡子:一头运松烟,一头驮报纸。张中兴则在窑洞墙上刻下新的配方:松烟需选冬至后第一窑炭,明胶要挑汾河老牛皮……油墨的香气混着窑洞里的艾草味,从太行山的褶皱里飘向远方,成为那段烽火岁月里永不褪色的注脚。
总编 | 崔利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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