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5年,在巴公村当铺胡同的一个贫苦农民的家中,随着一声婴儿的啼哭,一个白白胖胖孩子来到世上。对于一个贫苦人家来说,孩子的到来,父母是喜忧参半。家里多了一张嘴,意味着今后的生活更加不容易。随着孩子一天天长大,盼望着平安世道出现的父亲,给孩子取名叫邹安世。
童年求生
1938年日本鬼子来到了晋城巴公,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害得老百姓是缺吃少穿,饥寒交迫地挣扎在生死线上。在这样恶劣的环境里,小安世一天天艰难地长大。从他记事起,就见到日本兵在巴公街上横冲直撞、耀武扬威的强盗样子,在小安世幼小的心灵上埋下了仇恨东洋人的种子。邹安世七八岁的时候,就被日本人抓去,强迫他做劳役。那一年雨水多,道路泥泞坑洼,日本汽车要过去,就抓老百姓给他们垫路。邹安世那时还没有一张铁锨高,就被迫拿着沉重的铁锨,吃力地端起一锨土,一摇一晃往水坑里填,稍微慢一点,就会遭到鬼子和汉奸们的毒打。特别是一个住在泊村的鬼子兵,更是头上长疮,脚底下流脓——坏透了。他不但打人下手狠毒,而且学着用中国话骂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个本地的地痞。小安世被他殴打的最多,对他恨得最深,记得也最清。这家伙斗鸡眉,三角眼,蒜头鼻子,五短身材,真是个丑八怪,就是走到天涯海角,邹安世都能认出这个畜生。
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巴公到处建起抗日武装,他们经常袭击鬼子、破坏交通、割断电线。邹安世记得一天早上起来一看,所有电线杆上的电线全部被割断,把日本人气得哇哇乱叫。日本人查不出是谁干的,没办法,只好晚上实行宵禁,把巴公村七个村口全部封闭,但还是不能杜绝抗日武装的活动。
转眼到了民国32年(公元1943年)秋天,眼看庄稼快要收割了,铺天盖地的蝗虫来到了晋城,把地里的庄稼吃得干干净净。地上、路上、房顶上到处都是蝗虫,许多人看到这样的景象,都吓得嚎啕大哭。邹安世年纪小不懂事,当时不知道害怕,但是因蝗虫的危害,这年冬天家家户户就断粮了。大家开始刨树根挖草根,甚至啃木头,把一切能吃的和不能吃的东西都吃下肚子充饥。开春后不断有人被饿死,道路两旁到处是尸体和白骨。邹家也撑不住了,一家人跟随逃荒的人流朝着西北方向去寻找生路。
逃荒的人实在太多了,再加上战乱,很快一家人就走散了。不满九岁的邹安世和几个年纪相仿的穷孩子结伴走上了讨吃要饭的道路,一路跋山涉水忍饥挨饿,从巴公到阳城,又从阳城到沁水,再由沁水到翼城,一直向北来到了浮山。所有逃荒的人都已经脱了人形,骨瘦如柴。好在这里的灾情不太严重,能够要点吃的,于是,就随大家留在了浮山。许多人家为了活下去,男人就把老婆和女儿卖给了当地人,换点粮食活命,但小孩子是不受欢迎的,当地人也很穷,没人愿意领养孩子。不满十岁的邹安世挺机灵,除了要饭,他找一切可以做的事情去做,只要能挣口饭吃填饱肚子就行。后来遇到了一户比较富裕的人家,这家养了几头牛,小安世就给人家放牛住了下来。
参军作战
1948年,晋冀鲁豫第十三纵队在浮山招兵,邹安世虽然年纪小,但个子比较高,他软磨硬泡地参了军,从一个放牛娃成为38旅546团5营8连的一名战士。那一年二月,刚刚入伍的他就跟随部队参加了临汾战役,亲身经历了轰轰烈烈的临汾攻坚战。临汾是影响国民党军队在山西地区整体战略部署的重要据点。阎锡山深知临汾对于山西全局的重要性,因此很早便下令临汾守军构筑起外围警戒、外壕和城墙、城内和地道工事组成的四道防御阵线,妄图对抗我军。徐向前司令员指挥晋冀鲁豫军区第八纵队、第十三纵队、炮兵团和太岳军区8个团和晋绥军区2个旅,总计5.3万余人,准备进攻临汾。邹安世所在的十三纵38旅主攻东关。部队先后向城墙上的敌军发起了3次大规模进攻,又进行了坑道战。邹安世虽然年纪小,却一点也不胆小,随战友们一起在战场上冒着枪林弹雨给坑道内的战士送干粮,与卫生队的同志们一起抬伤员,挥汗如雨在坑道里挖土、运土。临汾战役中,邹安世参战足足七十二天,经历大小战斗四十次,两次受到嘉奖,成长为一名出色的革命战士。
临汾战役胜利后,阎锡山所能控制的地区,除了孤悬晋北的大同外,只有以太原为中心由14座县城所组成的晋中地区了。而这时晋中的千里沃野中的农作物即将成熟,阎锡山为了苟延残喘必须大力地储存粮食,为此抢粮抓丁成为阎军主要目标。我军和敌人争分夺秒,进行了麦收争夺战。十三纵来到晋中,于1948年夏天沿平遥、介休东南山地隐蔽北进,后又进至平遥、介休间在铁路沿线待机。铁路已经遭到破坏,铁轨和枕木荡然无存,只留下一条长长的石子道路。部队在此休息了一段时间。期间,邹安世的射击和拼刺刀技术在班长的指导下,进步很快。又过了几天,部队出发,来到祁县,驻扎到子洪口。正是杏子成熟时,这里的老乡摘下杏子慰问我军,军民鱼水情让人深受感动。我军在这里连战连胜,打得阎锡山部队丢盔卸甲狼狈逃窜。阎锡山狗急跳墙,居然把收留下来的日本部队编成第10总队,指挥官是原任侵华日军独立第14旅旅长原泉福,让他担任了山西野战军副总司令。当部队在战斗中发现晋军有大量留存日军后,新仇旧恨立刻激起参战部队极大的战斗热情,战士们不顾疲劳,不怕牺牲向敌人猛烈进攻。这些残留的日军照样被我军消灭,还抓了不少俘虏。
进驻到太谷的某一天,邹安世来到连部送信,走到窗户跟前的时候,看到连长和指导员等几位干部在审问一个日本兵。邹安世仔细一瞧,这个斗鸡眉三角眼的丑八怪日本兵正是小时候在巴公被鬼子抓差垫路住在泊村的日本鬼子监工。他对邹安世等苦役非打即骂,能说一口流利的中国话,骂起人来比中国人的汉语还流利。如今却装成不会说汉语的样子,假迷三道妄想蒙混过关。小安世不由得怒火万丈。轻身从窗户绕到门口,推开门照住鬼子的大腿就是一脚,只听得鬼子一声嚎叫:“哎呀,娘呀”弄得满屋人先是一愣,然后哄堂大笑。连长对着日本兵竖起大拇指夸赞:“你的,中国话说得大大的好;你的,装蒜的本事也是大大的好。”夸得那个日本鬼子都不好意思起来,然后审问得很顺利,老老实实地把他知道的一五一十交代得清清楚楚。因为这件事,小安世不仅受到了表扬,也传为一段佳话。
晋中战役结束以后,我军乘胜直取太原,安世所在的部队迅猛地向东山要塞守军发起攻击。并相继攻占黑驼、石人梁、大窑头、大小北尖、榆林坪、孟家井和牛驼寨等敌人阵地。在太原外围战中,邹安世迅速成长起来,他和战友们一起机智勇敢地打击敌人,积累了不少战斗经验。4月20日的进攻战中,邹安世机智灵活冲锋在队伍的最前面,战后受到了上级的嘉奖。扫清外围后,解放军把太原城重重包围,开始了惨烈地攻坚战。太原城有数不清的碉堡,高的、低的、方的、圆的、三角形的,甚至藏在地下的,构成了不可思议的密集火网,妄图凭借坚固的工事负隅顽抗。我军为了减少伤亡,加强了政治攻势,邹安世嗓子好,接受了向城里喊话的任务。许多国民党士兵受我军政治攻势的影响,悄悄向我军投诚。1949年1月,华北军区第13纵队改称中国人民解放军第61军,三十八旅改称为182师,大军继续围攻太原。随后四野的炮兵师也前往太原增援,在一千多门大炮的轰炸下,阎锡山乘坐飞机弃城而逃。太原全面解放。
太原战役结束以后,部队南下要过黄河,那时大家对黄河有着一种神秘感、畏惧感,老百姓中流传着一个歌谣:“过金桥,过银桥,过到黄河跌死了”,大家到了黄河渡口一看,嗬,好气派,黄河岸边,一溜排开二十口大水缸,里面装着热气腾腾的开水,水缸旁边是用笸箩装的白面馒头,大锅装的肉菜。大家兴高采烈地吃完,开始准备过河,这时候才发现,黄河水流真的很急,水声震耳浊浪滔天。岸边准备着许多牛皮筏,牛皮筏两头被绳子拴着,两岸都有人拉绳子。战士们脱个精光,坐在筏子里,在惊涛骇浪中颠簸前行,时而随浪尖飞入天堂,时而被浪头拍入地狱,左摇右摆而又前仰后合让人如痴如癫而又惊恐万状。渡河中恐惧担心,过去后又回味无穷。到了对岸大家在太阳下晒干身子穿衣服。而邹安世还在回味着过河的情景,越想越有趣,终于忍不住走到连长跟前:“报告连长,我想回去!”连长大吃一惊,严肃地问道:“什么意思,你想当逃兵?”“不是,我想再坐一次那个筏子”邹安世稚气未脱的回答引得大家哈哈大笑。
部队过了黄河直奔潼关,邹安世在路上居然遇到了舅舅,在兄弟部队的舅舅告诉他,他的爸爸和妈妈都回到巴公,姥姥姥爷也回到了北堆村,一家都平安,分到了土地,过上了安定的生活。见舅如见娘啊,邹安世再也忍不住了,放声大哭。正是:九岁去逃荒,失散离爹娘。十五从军行,枪林弹雨闯。百死一音讯,何人不断肠?一连战士以及正副连长、指导员、排长、班长都来到身边安慰他,连长还马上安排人替他给爹妈写信报平安。
“儿安世叩拜父母大人:
自从那年走散,儿一路乞讨,走到浮山,给别人放牛五年,十五岁参加了人民军队。参军以来,他随部队打临汾、战晋中、解放太原。我们山西是解放了,我们巴公也解放了,但是,大半个中国还没解放,还有许许多多像我们一样的受苦人。儿要跟着部队去解放全中国。听说家里土改分上了土地,请父母安心过好日子,等儿子随部队消灭完反动派,就回家到父母膝下尽孝。如果不幸为国牺牲,那就等来世再报父母恩情”
擦干了眼泪,邹安世又踏上了行军的道路,经过了扶眉战役、秦岭战役一路南下,解放军第61军182师奉命进驻广元。第182师546团奉命向阆中、苍溪、旺苍出发。1950年1月12日旺苍解放后,为巩固新生的人民民主政权,川北军区任命546团团长阎起麟为旺苍、苍溪、阆中三县剿匪司令员。团部及第1、2营和3营8连进驻旺苍县城,作为县委、县人民政府的武装骨干,负责维持社会治安。这一段时间,邹安世住在旺苍县城中,对这个川北小县城充满了好奇,这里有汉、羌、彝、藏、回、苗、侗、瑶、傣、满、白、壮、蒙古、土家、布依、纳西、傈僳等民族居住。每天和各民族人民打交道,安世慢慢对环境适应起来。
旺苍县北部山区与陕西宁强、南郑接壤,山大林密,烟匪、土匪、特务相互勾结,实力相当雄厚。为统一指挥、动员各方面力量与匪特作斗争,1950年3月19日,在旺苍县各界人民代表会议第一届一次会议上,成立了旺苍县剿匪委员会,对匪特开始了大规模全面清剿。经过3个月的全面剿匪清特运动,虽然全县中部、南部绝大部分地区匪患已除,但北部山区陈廷辉等匪特活动猖獗。解放军第546团1营、2营、3营8连、直属炮兵连、侦察排和特务连的一部分共900余兵力进入北部山区剿匪。由团长阎起麟、参谋长贾俊率领,从国华、英萃、大河三路对土匪实施军事围剿。
邹安世随大部队进山行动中,突然从密林中伸出几把挠钩,把一个小战士搭住,一下子就拖进了密林。大家听到惨叫,立刻呈扇形战斗队形向前搜索,结果,找到小战士时他已经遇害,敌人则不见踪影。运输队继续前进,又到一险要处,队长刚要提醒大家注意安全,忽然,又飞出几把挠钩,其中一把正勾住了邹安世的右手。他眼疾手快,忍着剧痛,左手一把抓住挠钩索,和敌人相持着。敌人拉拽不动,安世猛然用力一拉,把敌人从隐蔽处拉出。“哒哒哒”,一个战士打出一梭子子弹,把敌人的脑袋打开了花,其余敌人立刻仓皇逃窜。大家围过来一看,只见邹安世手上戴着的挠钩,已经钩入骨缝,卫生员紧急赶过来,急忙给他拔下挠钩,包扎伤口。
负伤后,安世在县城休养了两个星期,就又随部队进山剿匪。这一次,把土匪包围在山上,在进攻的过程中,一颗子弹穿过前一个战士,打在了邹安世的腿上,幸亏没有伤到骨头。短短一个月内两次负伤,只好再次休养。在养病的过程中,有一个和安世年纪相仿的小护士,是个四川本地妹子,对他特别好,总是和他有说不完的话,有事没事就跑到他的病床前和他聊天,嘘寒问暖非常用心。邹安世也非常喜欢这个川妹子,看到她娇小的身子,大大的眼睛,白皙的皮肤,心里好像有一只小鹿在跳跃。等到伤好一些了,川妹子开始搀扶着他下地行走,边指挥边嗔怪,一声声、一句句都是那么温馨甜蜜。邹安世感到幸福无所不在,心情好了,伤也好得特别快。当他能够活蹦乱跳准备上前线时,听到一个好消息,这股土匪被部队彻底肃清。养好伤后邹安世被提拔为副班长。不久,又安排到川北军区剑阁军分区文化速成小学学习文化知识。邹安世特别爱学习,从阿拉伯数字学起,学会了加减乘除,字也认得不少,还学会了看书写信,在班里成绩名列前茅。毕业后调到一连担任班长,继续清剿北部山区土匪。
转业返乡
转眼间到了1950年10月,部队接到奔赴抗美援朝战场的通知。在抗美援朝动员大会上,聆听了司令员韦杰和政治委员胡耀邦的讲话,大家热情高涨,开始了为期八个月的轰轰烈烈的大练兵活动。正当大家翘首以盼快要出发的时候,国际形势发生变化,他们部队不需要赴朝作战了,于是开始转业复员。本着回到原籍的原则,他要回山西,川妹子哭得如同泪人一般,邹世安也是恋恋不舍。可是,作为军人,要服从组织安排,因此,他们只好洒泪分别。1953年,18岁的邹安世转业到山西省侯马的一家企业工作。
在侯马,邹安世所在的企业是一个多种经营的单位,开作坊做醋、做酱油,搞维修,养殖、种植、运输等。此时的邹安世已经成长为一个身高一米八的大小伙子了,他身强体壮,皮肤白皙,机灵能干又十分好学。一开始学习赶大车搞运输,后来走街串巷收棉花,再后来到供销社工作。期间学会了开船,在浍河上搞船运,开船技术得到了大家的赞赏。他把单位经营得红红火火,工作搞得踏踏实实,受到了领导的器重。1957年,单位派他到内蒙古做采购员,跑遍了内蒙古六个盟,在大草原上,他跨上骏马,一往无前地向前飞驰。他满身青春气息,一腔爱国情怀,都表现在他对工作的热忱上。由于工作非常出色,多次受到了上级表彰。1958年,勤奋好学的他考取了襄汾财经学校,经过系统学习,正式成为一名财会人员。从此,一个从小逃荒要饭的放牛娃,在党和人民的关怀下,终于成长为一个有知识、有文化的社会主义建设者。1962年,国家经济陷入困难,邹安世响应国家号召,回乡务农。由于他具有一定的文化知识和很强的工作能力,受到组织推荐,于1966年到北岩煤矿工作。1984年,乘着改革开放的东风,巴公乡镇企业飞速发展,邹安世为了支援家乡经济发展,来到巴公镇煤矿工作,把先进的技术和管理理念带到了乡镇企业发展中,为巴公镇煤矿的建设和生产做出了重要的贡献。2019年,参加了建国七十周年纪念活动,得到了一枚精美的纪念章,他是巴公目前唯一健在的建国前参加革命的老军人。如今,邹老已89岁高龄,依然精神矍铄,身板硬朗,每当回忆和讲起过去战争年代的故事,总是滔滔不绝。经常教育子女,要珍惜今天来之不易的幸福生活,为国家为人民多做贡献。
(责任编辑:韩玉芳)